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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波洛米尔


埃西铎的后裔，刚铎失落的国王，他的血脉所发誓效忠的人……光是这些名号都不足以让刚铎之子波洛米尔感到震惊，因为比起昨夜，瑞文戴尔的月色斜照之下，他第一次对上那双清冷又温柔的灰蓝眼眸，当时的惊讶不亚于埃尔隆德议会上的解出的答案。
他分明可以闻见那个游侠身上散发出的清幽的椴树香气，萦绕在他鼻腔里的清甜气味显示着除去危险的游侠外表，对方是一个男性Omega无疑。难道……男性Omega也可以成为国王？波洛米尔从来未想过这样的可能性，他虽然不似弟弟那般饱读诗书，却仍在行军的篝火边听来足够多的、千百年前的君王的那些威风凛凛的、令他血脉喷张的英勇故事。如今的波洛米尔不再相信久远的传说，却仍然在埃西铎的断剑之前心潮澎湃——在那一刻他几乎可以看见国王归来、刚铎荣耀再临的盛况。直到埃尔隆德的议会上，那一身行装的金发精灵站起来为看似毫不起眼的游侠辩护，波洛米尔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国王是如此的不同。
可那仅仅因为他是一个Omega吗？
人们常说精灵的森林拥有令人心旷神怡的魔力，此刻漫步在瑞文戴尔枫林环绕的亭台阁楼，高低错落的瀑布也未能让他被扰乱的心弦得以平静。今天的议会上他答应与持戒人同行，保护那弱小的半身人直到他们分道扬镳，虽然这与他前来瑞文戴尔的初衷相背，但议会做出的决定他也无法改变。至尊之戒对于长久征战于最前线的刚铎而言当然是不可多得的最强武器，但他此行也并非空手而归，因为他带回了一个可以令整个刚铎震撼的消息：埃西铎的后裔即将归来。只不过，他从没听过哪一代先王是个Omega，更别说在这样一个中洲大陆命悬一线的时刻，那个身为Omega的国王真的可以拯救他们吗？波洛米尔找不到答案，但他知道自己今日在议会上的放肆言语不过一时气急之话，无论如何，他应该找到阿拉贡，去和他道个歉……思及此处，波洛米尔的心又沉了下来。游侠看起来在这个精灵的领地里像身处自家一般十分熟悉，可分明他是属于刚铎的人类，又怎么会与精灵相熟，却不过问自己的国家呢？
波洛米尔在一处清幽的石径停了下来，他握着栏杆，从此处眺望初升的明月。皎洁的月光让金黄的枫林铺上一层雪白的夜雾，石径横跨一条潺潺的山涧溪流，通向一处檐角别致的石雕亭台，亭台的中间站着两道细长的身影，波洛米尔定睛一看，才借着月光看见站在亭中的并非别人，正是令他心神不宁的游侠——和那位从黑森林带来了坏消息的、在议会上主动顶撞他的金发精灵。亭中未燃烛火，清朗的夜色下却能分明看见，那两个身影彼此交叠，他们并非低声耳语，而是正在交换一个对于朋友手足过于深情的亲吻。月光照得那精灵似乎散发着独有的光华，游侠墨色的卷发上也被勾了一层金棕色的边，人类和精灵十指紧扣，唇瓣间交换的氧气更是无法反驳的、他们彼此心属的证明。
那景象让波洛米尔惊得猛退了一步，他的皮靴踩在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深吻之中的人类和精灵同时抬起了头，精灵锐利如刀刃的目光向他投来，而他却只是紧紧盯着游侠蜜色颧骨上泛着的那层淡淡粉红。波洛米尔屏住呼吸，精灵先松开了握住游侠的双手，他低声用波洛米尔听不懂的语言同阿拉贡说了些什么，对方朝他点了点头，身形矫健的精灵边轻快地跳进了亭台远处转角的夜色里。
“波洛米尔，”阿拉贡清了清嗓子，转过身来直望着他，“如果你有想说的话，为什么不过来呢？”
被叫到名字的人忽然摆脱了那魔怔，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上前去，一时间却不知作何反应。面前的人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让他连续三次感到惊讶无比，除了他是个男性Omega，是先王血脉的传承者，更因为他身为人类——肩负无上重任的人类——却与一个男性精灵相爱。
波洛米尔昂首阔步，立在他身前之时没有半分卑微，“那精灵……”
“他不是普通的精灵，”阿拉贡震声打断了他，声音坚定一如早些时候的议会上，那位精灵用一模一样的语气为他辩护，“那是瑟兰迪尔之子莱戈拉斯，密林王国的精灵王子。”波洛米尔抬起头，看见那双灰蓝的眼睛在月光之下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骄傲。躲在阴影中的游侠似乎第一次昂首挺立，他身形高挑俊朗，肩膀宽阔，眉目间星光熠熠，恰如一只翱翔于无尽天际的雄鹰，又像尊贵的、天下无二的……
“就算他是精灵王子，”波洛米尔皱起了眉，他并非有意轻视精灵，可面前这个神秘的谜团最让他疑惑不解，“你是刚铎的国王——我是说，你怎么可以，呃，怎么可以——”
“我是一个人类，怎么可以忠诚于自己的心？”阿拉贡忽的笑了起来，眉目间的锐利几乎在顷刻间便消散，他的肩膀也放松了一些，嘴角的弧度更像是一个自嘲的轻笑，“我是刚铎的国王，怎么可以抛弃与精灵相守的誓言？还是你想问，我是一个Omega，怎么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选择？”
刚铎之子涨红了脸，“我不是——”
“波洛米尔，你曾经为谁倾心吗？”阿拉贡这样问他，面对他的质疑也丝毫没有怯懦，“倘若你体会过那样的情动，便应该知道——我们都是人类，就算比不上精灵的强大或矮人的坚韧，那守护着心之所至的渴望可以驱使我们在至暗时刻看见希望的光辉。刚铎之子，你见过那样的光辉吗？”
波洛米尔无法回答，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对方星光闪烁的眼眸，游侠嘴角的笑意却让那份真挚里杂糅了些许温柔——波洛米尔想到了他的弟弟，某一刻他们在梦魇的黑暗之中相拥，就算抓不住黎明的光辉，至少能握住属于彼此的温暖。那一刻他不曾怀疑这份爱意的伟大，此刻也不应质疑阿拉贡的心究竟归属何方。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那个精灵王子？你的族人里难道没有值得你敬爱的Alpha吗？”
阿拉贡再次展开笑颜，波洛米尔忽然意识他今夜才第一次看见这貌似阴冷的游侠，露出足以融化冰川的温和笑容，“你错了，刚铎之子，我的族人里、乃至这片广阔的土地上，充满了值得我敬爱的Alpha——值得我敬爱的生灵。我尊重他们，但我的心已经交给了密林的莱戈拉斯，无论他是身份与我相称的Alpha与否。我与莱戈拉斯相识已经有六十余年，此间的情谊更无需多言。他还没有正式将我标记，可那是我自己的意志，他尊重我的选择，也愿意与我相守，直至中洲大陆的命数已定之后。”
他对阿拉贡的话感到惊讶，才恍惚想起了努曼诺尔人的后裔拥有较之普通人更长的寿命，若真如阿拉贡所说，他们相识相知早已半生，波洛米尔更无法想象他们之间拥有怎样绵长的羁绊。他也并非想要贬低精灵的身份，是的，他从未想过回归的国王会是一个Omega，可是如果事实当真如此，想来全国上下又有哪个Alpha可以配得上标记他们的国王呢？
阿拉贡稍稍抬起了左手，“这是巴拉希尔之戒，它是我流着先王血脉的证明，”他拥有一双战士的手，粗糙、坚实、伤疤遍布，他的拇指上却裹着一个雕刻精致的银环，双蛇缠绕，中间镶着一颗美丽的绿宝石，“我带着骄傲携带着它，因为它属于我，更因为我明白自己的身份。我是努曼诺尔王族的后裔，是一个Omega，但我更是一个普通人类——我立誓忠于自己的心，因为我想要保护的那道光也心属于我。波洛米尔，你会质疑这样的誓言吗？”
他的双唇打开又阖上，只被对方那番话震慑在原地。金发战士凝视着国王的眼眸，分明从坚定的灰蓝眼睛里看见犹豫不决的自己，清幽的椴树香气近在咫尺，那香味里夹杂了一缕铃兰花香，Alpha的味道柔和却不羸弱，如一道无形的巨盾保护着面前的游侠，又丝毫没有遮住他身上夺目的光辉。
如果不是埃西铎的祸根带来的幻象，不是古老的森林里附了魔法，不是精灵的佳酿醇厚得让他头晕眼花，波洛米尔怎会觉得面前的人此刻看来高大俊朗、尊贵又骄傲。他或许是个Omega无疑，却让人无法忘记他也是值得为他屈膝的国王，波洛米尔第一次完全相信，弟弟的梦境和期盼都终会成真——失落的国王必将再临，他们会一同沐浴在胜利的光华之下，望见喷泉广场的白树重新绽开花蕊。